昆嵛山南麓的无名兵茔

曲家口(qūjiākǒu)村抗日烈士陵园前的墓碑

曲修复/口述(kǒushù) 王锦远/整理

在巍巍昆嵛山(kūnyúshān)南麓、曲家口村东一座(yīzuò)高高山岗的(de)丛林中，安卧着几十座坟茔。这些坟茔前面皆空空如也，既没有砖石，更没有墓碑，只有茵茵绿草和朵朵黄花在微风中摇曳。坟茔的背后，是抗日战争时期一场惨烈(cǎnliè)的战斗。

记得那是1942年，我(wǒ)只有8岁。正月初七那天，鸡叫两遍，天还(hái)未亮，我便被父亲叫醒。然后，我们一起来到爷爷家，与两个叔叔一起将(jiāng)砍好(hǎo)的柴禾抬上(táishàng)了骡驮。收拾停当后，我们爷四个便赶着三头骡子，叮叮当当地走过了村头的小河，走向了村口。我们打算到文登的铺集镇将柴禾卖掉，赚点钱贴补家用。

铺集离我们村有十六七里地(dì)，当我们紧赶慢赶来到铺集时，天才刚刚放亮。我们牵着(zhe)三头骡子尚未到达柴禾市，在半路上被人拦下(lánxià)，将所有的柴禾全部包(quánbùbāo)圆。我们爷四个自然是高兴，交割完后，又分头买了一些年货，然后兴冲冲地牵着骡子、哼着小曲打道回府了。

回村后，天色(tiānsè)尚早，我们一起(yìqǐ)来到了爷爷家，脱鞋上炕，与爷爷一起坐在炕头上，有搭无一搭地聊起(liáoqǐ)了家常。聊着聊着，就听外面忽然响起了枪声。

我当时不知道害怕，听到(dào)枪声后，就赶紧溜下了(le)炕，顺着梯子爬到了爷爷家的院墙上。只见一支身穿灰色粗布装、头戴八路军帽子的队伍，正从东山上的官儿厅（山名）顺着村南的驼驼沟向西南方(xiàngxīnánfāng)向急速行进着。队伍中有男有女，有牵马的，有步行的，人数(rénshù)在三十人左右，看上去，似乎是一些行政(xíngzhèng)人员。在行进队伍的右前方，还有几十名头上扎着松树枝的战士伏在我们村前小河的北沿(běiyán)，向着(xiàngzhe)东北方向频频地射击，看样子是在掩护这些行色匆匆的行政人员。

循着(xúnzhe)枪声看过去，我发现从村北黄连口子方向，窜(cuàn)来一支穿黄色服装、三四十人的队伍，后来才知道，他们(tāmen)是龙泉(lóngquán)据点的日伪军。说话间，就见(jiàn)几个鬼子被撂倒，而我军也有几个战士(zhànshì)挂了彩。枪声越来越响，战火越来越浓，就在两军打得难解难分之际，从西南方向的村口处又窜来一支四五十人的队伍，事后才知那是玉林店据点的日军。两支日伪军的意图十分明显，试图从南北两端将八路军包围，聚而歼之。

见西南方向(fāngxiàng)(fāngxiàng)也涌来(yǒnglái)了日军，原来埋伏在(zài)河北沿的八路军队伍当即分出一部，十几个人跑步蹚过已结冰的小河，并以河南沿为掩体，向着西南方向的来敌开了火。而那三十多名行政人员则调头奔向了村南的松树林中。

突然，从西南方向飞来了一颗(yīkē)流弹，打在我身边的墙头上，激起一股白烟。我急忙(jímáng)溜下梯子，过了一会儿，忍不住又爬上梯子查看。

我发现，小河两边的河沿上只剩下了二十来个(láigè)战士(zhànshì)，而那三十多名行政人员则不见了踪影。从北边(běibiān)和西南方向涌来的日军距小河越来越近，将我军二十来个战士压缩在小河两岸一个十分狭小的地段上。

这时，河南沿有几名战士(zhànshì)向日军投去了(le)(le)手榴弹，几个鬼子当场被炸上了天，鬼子吓得停下了进攻的脚步。几分钟(jǐfēnzhōng)后，北边上来的日军在3挺重机枪的掩护下，又蜂拥而来。八路军战士立即开枪射击，几颗手榴弹也恰到好处地飞进敌群开了花，又有几个鬼子上了西天。又过了半个(bàngè)多小时(xiǎoshí)，感觉八路军战士的子弹似乎打光(dǎguāng)了，一些战士倒下了，小河两岸只有七八个战士仍在顽强地抗击着日军，他们有的拾起河边的鹅卵石投向鬼子，有的则直接端起刺刀冲向了鬼子……

一番短兵相接的白刃战后，又过了约半个小时，小河两岸恢复了往日的平静，两边的日军纷纷(fēnfēn)涌上河岸。就在这时，只(zhǐ)见(zhījiàn)一名身负重伤的战士，突然拉响(lāxiǎng)了手榴弹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，四五个鬼子被炸翻。不久，鬼子抬上二十几具日军的尸体，垂头丧气地走了。

村里人怀着悲痛的(de)(de)心情收殓战士的遗体，经清点才知，此次战斗中，我军(wǒjūn)共牺牲了二十九名战士。这些战士大多二十来岁，衣着单薄，虽然牺牲了，但不少战士仍保持着战斗的姿态，有的怒目圆睁，有的口中(kǒuzhōng)还咬着一个鬼子的半截耳朵……牺牲战士的遗体被安葬在我们村东的山岗(shāngǎng)上，那里(nàlǐ)是昆嵛山的南麓。后来，我们村里的人都叫那里为兵茔。

事后(hòu)我才(cái)知道，那些行政人员是八路军胶东行署机关干部，而牺牲的战士则是八路军山东(shāndōng)纵队第五旅第13团一个排的战士。当天清晨，他们在与胶东国民党地方武装郑维屏等部在北宋家口村激战一番后，翻山越岭转移到了曲家口(qūjiākǒu)村的东山上。本来他们打算在曲家口村休整几天后再行转移，可是尚未进村，便被我村一个汉奸告了密，于是便出现(chūxiàn)了村头这惊心动魄、激烈悲壮的一幕。现在想一想真是后怕(hòupà)，如果没有这二十多名战士的拼死掩护(yǎnhù)，行署将陷入灭顶之灾。

那年3月，告密者得到了应有的(de)下场，被我军拉到村西的河套(hétào)中处决了。

1965年3月，我们村全体村民在(zài)党支部(dǎngzhībù)的统一组织下，经过两个多月的劳作，为这二十九名烈士在原地建起了一处陵园，并在一块大石碑上(shàng)镌刻上了“革命烈士永垂不朽”八个红色的大字。

如今这一座座无名的坟茔，犹如一位位钢铁战士(zhànshì)，正在高高的山岗(shāngǎng)上警惕地守卫着昆嵛山的一草一木，守卫着祖国的大好河山。